木里縣博窩鄉(xiāng)坑古村。
根呷曲比穿戴好上山采松茸的“行頭”。
木里縣博窩鄉(xiāng)存則洋松茸山臨時交易市場內(nèi),人們正在交易松茸。
7月26日晚,木里縣亞珠農(nóng)牧專業(yè)合作社里,工作人員正在分揀松茸。
7月是松茸的采摘季。7月26日清晨6點,位于涼山州木里縣博窩鄉(xiāng)的別古山,灰白色的天空飄著雨。喝過酥油茶后,16歲的根呷曲比挎上裝松茸的棉麻背包,騎著摩托車上山了。連綿幾天的雨水,讓山上的泥土變得松軟,成片樹枝密密織起網(wǎng)來,少年穿行其中,連衣服被打濕都渾然不覺。海拔4000米之上,松茸藏在漫山遍野的高山櫟下。
木里縣森林覆蓋率為69.86%,參天樹木孕育出土地上的生命。在博窩鄉(xiāng),幾乎找不出一個沒上山采過松茸的孩子。每一朵松茸都承載著辛勞與期待,仿佛是在述說一個關(guān)于期盼與夢想的故事,召喚著少年們感受與土地的緊密連接。
7月下旬,華西都市報、封面新聞記者來到博窩鄉(xiāng),感受這片生長著“松茸王”的美麗土地,高山森林秘境漂浮其上。
少年的“解謎游戲”
別古山上傳來少年此起彼伏的呼喚聲,“誒!這里,松茸!”根呷曲比臉上掛著笑,穿一身掛了破洞的灰白色棉服,手拿一把約手臂長的木制尖頭鋤具,棉麻背包松松垮垮地掛在身上,腳上的紅色運動鞋蹭滿了泥巴。這是他采松茸的全部“行頭”。
松茸窩點的位置從外婆那里傳給媽媽,再由媽媽傳給根呷曲比。
根呷曲比今年16歲,10歲時媽媽將他帶上山,教他辨認自家松茸的點位。為了讓年幼的根呷曲比多些興趣,媽媽告訴他,“摘松茸就像一場解謎游戲?!?/p>
高山櫟矮而緊湊,將松茸的痕跡掩藏得密不透風,根呷曲比每走幾步就得彎下腰,半跪在泥土前,用小木棍撥弄,像拿著放大鏡的偵探。在山上尋找松茸,很像從蛛絲馬跡里偵破案子,這是根呷曲比10歲時從媽媽講的解謎游戲里領(lǐng)悟到的。
“以前挖過松茸的地方,泥土是白色的?!备惹日f,松茸生長的地方會有“痕跡”。在黝黑的泥土上,如果有一塊泛著白,又或是泥土凸出了一塊形狀,那就要特別留心。
“找到一朵漂亮的松茸很難?!备惹葧r常覺得沮喪:走了很長的路,彎下許多次腰,卻沒發(fā)現(xiàn)一朵松茸。但一想到這是一場“挑戰(zhàn)”,媽媽正在山的另一邊進行著同樣的過程,根呷曲比總能重新打起精神。
每年暑假,根呷曲比都要從城里回到家鄉(xiāng),這場持續(xù)兩三個月的“解謎游戲”,能為他掙出上萬元的學費、生活費,還有爺爺生病時的醫(yī)藥費。“山上的這片松茸,供我走出了大山,看到了外面的世界。”他說。
“小孩也當大人用”
今年,根呷曲比有了當大人的感覺,他也要當“小老板”了。
往年,根呷曲比只負責采松茸。但前幾天,叔叔找到他,請他幫忙“收菌子”。聽到這個提議時,根呷曲比興奮地說:“我也可以像大人一樣,干更多的事了嗎?”叔叔笑著回答:“小孩也當大人用?!?/p>
每天,村民們都要將采到的松茸送到集市售賣。博窩鄉(xiāng)副鄉(xiāng)長張奇說,鄉(xiāng)里一共有6個松茸交易市場,每年開設(shè)一個半月,銷售額最高時一周能賣175萬元。
之所以說是“小老板”,是因為根呷曲比只負責轉(zhuǎn)述叔叔報來的收購價格,從村民手里收來松茸,再用摩托車運到叔叔那里。大量產(chǎn)松茸時,叔叔會帶他到木里縣存則洋松茸山收購松茸。“那才是真正的‘老板’。”根呷曲比吐著舌頭,略顯害羞地說。
存則洋松茸山出產(chǎn)松茸量多,集市也更規(guī)范。松茸集市不大,占地不過幾十平方米,大概能容納100人左右。
集市每天都開門,管理此處的博窩鄉(xiāng)坑古村臨時黨支部成員說,村民們每天采了松茸就來此處售賣,風雨無阻。每天下午3點過,村民會陸續(xù)帶著松茸走進集市,閉門時間則是下午4點半。管理人員說,這是為了約束采松茸的人,不要為了多采松茸誤了時間。但這并非是死規(guī)定,有村民耽誤了一時半刻,大家笑著調(diào)侃幾句,也會打開門將人放進來。
根呷曲比最喜歡喊價環(huán)節(jié)。價格是“喊”出來的,卻不是常見的“此起彼伏、扯著嗓門”式地叫價,得益于市場的管理機制,松茸的收購價格由收貨商和村民代表商量出來。
7月26日,存則洋松茸山臨時交易市場內(nèi)來了3位收貨商,其中一個就是根呷曲比的叔叔。他說,當天收購的松茸,會運到山外的農(nóng)牧合作社。收購商們喊價很痛快,因為他們也采過松茸,知道村民采摘松茸的不易。
從泥土走上餐桌
夜幕逐漸低垂,村民們陸續(xù)休息,為第二天持久的采摘勞作做準備。另一邊,載滿松茸的貨車從博窩鄉(xiāng)駛向山外,踏上G227國道,一路運往松茸中轉(zhuǎn)廠——木里縣亞珠農(nóng)牧專業(yè)合作社。該合作社管理人員表示,博窩鄉(xiāng)各個村子的收購商將收來的松茸送到這里,這是松茸在當?shù)匾叩淖詈笠欢温贰?/p>
合作社工作人員將送來的松茸按照大小分揀出來,碼得井井有條。分揀完后,松茸被連夜送出木里,一直送到西昌、麗江、稻城等地。最后,一部分再坐飛機,松茸便能趕在出土第二天晚上,被端上大城市食客的餐桌。
“今年的松茸收購有一些新變化?!焙献魃缋习宕曛?,看著門外嶄新的馬路說,G227國道全線貫通后,當?shù)氐乃扇锥嗔艘环N選擇——可直接從貨源地將松茸運到機場。
張奇說,博窩鄉(xiāng)原始森林茂密,自然條件得天獨厚,2024年產(chǎn)松茸預計50噸左右,全鄉(xiāng)預計收入800萬元。在木里縣,采摘松茸已成為當?shù)匕傩罩匾氖杖雭碓?,每戶每年能收入幾萬元,幾乎占了總收入的八成以上。
松茸少年的夢想
汽車駛過木里縣的各個村落,山高谷深,長松秀林,汩汩滔滔,隨處可見“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”“護林愛林”的標語。在藏語里,“木里”的意思是美麗、遼闊、深遠,參天幽密的原始森林帶給當?shù)厝讼M推谂巍?/p>
根呷曲比有一個大夢想和一個小夢想,兩者都與松茸有關(guān):小夢想是買一雙新的球鞋,過年時再買一身新的藏袍。大夢想是“用所學專業(yè)為家鄉(xiāng)建設(shè)貢獻一份力量”。
盡管已過去了很久,根呷曲比總會想起,兩年多前,他陪爺爺去成都看病,高鐵跑得比大貨車快多了,沒用多久就到了成都。從成都回來后,根呷曲比就報了鐵路工程專業(yè)。每次拿到賣松茸的錢后,他總會覺得離夢想又近了一些,“木里還沒有通鐵路,我會繼續(xù)努力。”
在木里,像根呷曲比一樣的松茸少年還有很多,大山深處,松茸和少年的故事還在繼續(xù)。
和腳下的土地共生,村民護林防火,松茸反哺,為土地上的人帶來收成。每一朵松茸都承載著辛勞與期待,仿佛是在述說一個關(guān)于希望與夢想的故事。在這一片雨水滋潤的土地上,松茸是大自然的饋贈,召喚著少年們感受與土地的緊密連接。
版權(quán)聲明:凡注明“來源:中國西藏網(wǎng)”或“中國西藏網(wǎng)文”的所有作品,版權(quán)歸高原(北京)文化傳播有限公司。任何媒體轉(zhuǎn)載、摘編、引用,須注明來源中國西藏網(wǎng)和署著作者名,否則將追究相關(guān)法律責任。